一粒沙尘散文

　　我是来自北方沙漠戈壁滩上的一粒沙尘。

　　我的背景是一片枯黄，遍地干旱。这个季节，也有些斑斑点点的绿，那仅限于一次久违的降雨之后从地底下萌芽的草色，以及断续而来那个季节河边残存的芦苇、胡杨、红柳以及沙枣们的努力生长。当然，再近些你可能看到些个儿不高急切争先花花草草的世界，蜂蜂蝶蝶的营地。这是度过春天来到盛夏的时候，一切生命到了最旺盛蓬勃的时候，错过这个时节的拔节开花，它们就会失去一生结果的希望。所以，即使雨水只是点缀，河流只能欣赏，它们也会吸收早晨空气里稀罕的露珠作为琼浆玉液，让生命之花灿烂在我们的眼前，为沙漠戈壁装点一次美丽。

　　当然，我并不是一无所有，更不是贫困潦倒，我自有我特别的呈现，那就是影影绰绰的海市蜃楼。那是荡漾无限的海洋啊，那是耸立天边的天堂啊。无便是有，有便是无。何不这样想来，那里全是过去的有？曾经，沧海桑田，戈壁沙漠就是不缺水不缺绿的人间天堂啊！这是曾经的再现，更是对未来的期许，多少过往难道不是这样？

　　还有什么呢？那就是我的砥砺精神以及我的耐心，就是我的甘于平凡。好了，背景全是之前的我，今后的我会是什么样子，今后的我能不能适应新的环境，只能拭目以待。

　　我从山上下来—哦，我当然不是山中的虎，我只是一粒沙尘。据说我的祖先是山上的石头，经过磨砺、风化，最终成为这样一样十分不起眼的物质。偶然的一场大风（风一定是我的腿我的翅）让我走进城市，田野，河流，海洋，森林，山峦――不是我的干渴的荒凉的山，是画中的山，植被的山，水做的山，梦里的山，质本洁来还洁去。事物周而复始，何尝不是在一个又一个新的起点上的重复再现？我的山重水复，不就是沧海桑田的回忆？

　　自然我就是我，宿命里的我存在于戈壁沙漠之中，给了我重新打量世界的角度。我的分裂破碎，由沉重而轻盈，由默默无闻到借助外力自由飞翔，便是我生命中获得的一次千载难逢的起航。千年等一回。机会都是留给有充分准备者的。我，幸运成为这一个。我没有掺进水泥石子建筑成高楼、马路，我没有成为流沙在洪水

　　那么，现在就是我说说我的山水故事、旅行见闻、风情人物的时候了。

　　我见到了许许多多的的城市，同样的建筑，同样的模样，同样的脑壳。没有同样的脑壳，怎么可能有那么重复的形状？自然，我也找到了我的许多姐妹兄弟，甚至祖宗八辈。它们成泥、成山、成田，成路、成桥、成房。见到它们格外亲，只是它们已有了根。它们有的高兴有的伤心，有的安静有的不安。高兴的懂得自身的价值，觉得能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发挥作用便值得了。伤心的自然是往回找过去的自由、曾经的轻狂，以及依恋过往的幸福。安静是对于生活的沉思，不安是还没想定将来要走哪条路。不过它们一致告诉我一个基本道理，只要选择了，后悔已经无用。生命的价值在于存在于他人的需要里，而不在于自己会青春永葆。经历是一个老去的过程，无论是青山绿水，还是人兽禽物，变化才是根本的目的，变化才是无限江山、别样风情的推动所在。

　　当然，我也会进入到人的生活里。我会成为尘埃，落到某家的客厅茶几上；我会好奇于某人的泪腺，在她眨巴眼睛的时候跳进眼皮里；我会飘浮于他或者她的头顶上听那些头脑里想什么，我会在一丝轻风里跟着车辆的行进跟着脚步的迈动看他们都到哪儿去跟什么人交流谈论谁或者谁的故事，谋划着温暖或者寒凉。当然，我会被清扫一空，我会被抛到一边，但我不会气馁，我明白这就是一粒沙尘的生活，它必须在粘附以及抛开之间做一次又一次的努力。

　　至此，我懂得的世界已经大大丰富。我看到不一样的世界，这不单是穷人与富人共存的世界，也是贫瘠与富饶共存的世界；这不单是一望无际空旷的世界，也是山川相连无限丰满的世界。有干渴的地方就有洪水频繁的地方，有沙漠戈壁的无垠天下就有波涛汹涌的一碧万倾。有乞讨可怜所以有为富不仁，有品德高尚所以有卑鄙无耻，有正义固守所以有见利忘义，有背叛故事所以有忠诚昭示……

　　越来越觉得我几乎变得不像曾经。我开始失眠，是因为我跟着人的节奏行走的太多太多。我跟着他们走来就跟着他们想像、担忧、幸福或者失望。在一些人颐指气使的时候，另一些人却在街头墙角等待一份能够糊口的活干；在一些人为财富安排苦于心计的时候，另一些人却在为明天的早餐发愁。人间的不公不平，让我明白这个世界前进的方向。人间的更多计谋筹划，让我清醒为什么我的兄弟姐妹祖宗八辈们中有些在后悔当时的逃离。单纯是单纯者的幸福，繁复是繁复者的包袱。可惜的是，若果所有事情在行动之前都有了答案，那还有今天世界的丰富多彩、万物世间的离合悲欢？！

　　于是庆幸，我只是来自沙漠戈壁的一粒沙尘，我还没有被更多更复杂的事物同化，我还有稍许自由的天地可供选择，我还能够在安乐里看出危险、平坦中看出坎坷。

　　于是幸福，由一粒而知天下，由一点而懂得长路、大厦、伟大的起点。

　　我终于懂得，世上的事物，只有一个环境一个空间是最适宜它生长发育的地方。当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土地，那它一定会失去自找。比如，我要在闷热里一个猛子扎到长江的水流里，我就一定不再是我，而成为江水里的一粒沙，成为某个捞沙作业面上的一堆建筑材料，成为某楼某地面里的一个分子，成为永远看不到曾经的失忆的浪子……

　　我总算找到了一点小得意。既而突然明白，得意失意转瞬间。一股轻风吹拂，我被高高地抛起，再次行走在未知方向的路上。

　　是的，我的命运并不被自己掌握，而是被更大的环境所决定，而我能够在当下说出如是一些感受，纯粹是个意外。

　　永远不能忘记，无论飘流在哪儿，我都是我，一粒来自沙漠戈壁的沙尘。